辛亥革命羅福星後裔的故事(二)

發佈時間:2023-01-09
 

圖/文:羅秋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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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父來台領導抗日革命

 

民國元年9月,「福建省黨部」劉士明邀祖父到台灣領導抗日,祖父與12志士先觀察長江沿岸軍事部署情況,及了解組黨革命運作。12月則來台灣號召同志,他先在台北大稻埕「大瀛旅社」設立據點,「大瀛旅社」老闆孫學老是客家人,又姓孫,對於孫文領導青年革命,推翻滿清政府,建立民國之事知之甚詳,聽到祖父來台灣,是受孫先生之托,為驅逐日本在台灣的統治,拯救台灣同胞,免受日寇之苛政,十分歡喜,於是將樓上房間做為祖父在台的革命連絡之處。

 

祖父來台,正值孫中山先生革命成功,台灣同胞又陷於重稅之苦,這外在時勢,鼓舞台灣有志之士投入抗日行列。祖父高舉孫先生組黨革命的旗幟,並寫了一首「中華民國孫逸仙救」的嵌名詩,鼓勵台灣同胞學習孫先生積極革命的精神,勇敢參加革命,推翻日本殖民政府。

 

中土如斯更富強,華封共祝著邊疆。

民情四海皆兄弟,國本苞桑氣運昌。

孫真國手著先唐,逸樂豐采久既彰。

仙客早貽靈妙藥,救人千病一身當。

 

祖父為號召同志,又寫了《抗日革命宣言》,陳述了眼前日本欲亡我民族,奪我財產,絕我生命的政策,他舉了十二項日本對我台灣同胞的苛政,希望藉此喚起同胞同仇敵愾的精神,加入革命組織,早日驅逐日冦。《革命宣言》上說:

 

由五大洲、六大洋組成之世界中,面積占三分之一,人口最多者,唯我中華民國,然吾民竟不知國家為何物,不解愛國心為何物,亦不知團體為何物:至今乃固守野蠻之性質,未脫頑固之根性,毫無進取之氣象。惟獨我華民居留南洋群島者,十年以前即有開化之志,辨君臣之本分,知亡國之恥辱,並悉鄰國之苛政。……

 

臺灣亡於日本,於茲十有九年;今人民所蒙之害,譬之身體,不過剝其皮膚;四五年後即削其骨肉;八年後必至吸其骨髓矣!哀哉!我臺民尚不知日本意欲亡我民族,奪我財產,絕我生命也。諸君不解其中道理,甘受日本之苛政,不久將必至於失其家奪其財產,亡其身矣!……

 

這抗日革命宣言,激起台灣同胞的愛民族、愛國家之情,一時召募不少黨員同志。

 

祖父在苗栗大湖召募同志時,聽聞殖民政府對原住民的主張是「不留生番,唯留番地」的野蠻政策。也聽聞原住民從1898年開始有「北埔事件」、「南庄事件」、「馬拉邦事件」、「尖石山事件」等等,祖父從這些事件,感到憤怒和不解與不滿。後來祖父被捕後,在獄留下《自敘文》文中,談及日本對原住民的殖民政策是殘酷的,沒有人權的。他說:

 

……對於討伐生番一事,法國佔領亞奇島於今三十有三年(1880年為法國殖民地),他們討伐山地原民是用漸進方式。在討伐前二三月,由政府貼出告示,再入山討伐。不像臺灣以蠻橫而殘酷的方法對待原民。就我所知,兵丁是由民間徵役,再入深山討伐山地原民。這是酷吏政策啊!……

 

祖父宣傳孫中山先生的革命理念,關注原住民受到殖民政府的不公平政策,獲得同志的支持和回響。在很短時間,召募同志的行動如水中漣漪,從苗栗,慢慢擴大到新竹、桃園等地的客家人,後來在能說閩南話的江亮能、黃光樞等同志的協助下,發展到台北、基隆等地。祖父對不斷鼓勵同志:「革命要有不怕死的精神,人生只有一次生,豈有二度死之理,當死而不死,遺千載之污名,當死而即死,留芳名於百世。」

 

祖父在召募同志時,留下幾首鼓舞抗日的從軍樂府詩,現摘錄幾則,以見他的用心及抱負。

 

獨立彩色漢旗黃,十萬橫磨劍吐光。

齊唱從軍新樂府,戰雲開處陣堂堂。

 

我們要求獨立自主,不受日本人的統治,我們揭起繪有黃龍的漢旗,大家磨利刀劍,只要戰鼓一響,就勇敢向前衝吧!

 

海外煙氛突一島,吾民今日賦同仇;

犧牲血肉尋常事,莫怕輕生愛自由。

 

如今滿清被推翻了,我們同志要順勢推翻日本統治,為了自由不要害怕犧牲生命。

 

軍樂悠揚裂喚鵝,天風情長感慨多。

男兒開口從軍樂,同唱臺疆報國歌。

 

軍樂像悠揚,唱軍歌是為從軍報國,男兒要唱從軍樂府,有志的男兒應該從軍報國,同為臺灣的福祉而奮鬥。

 

彈丸如雨砲如雷,喇叭聲聲戰鼓催。

大好頭顱誰取去,何須馬革裹屍回。

 

子彈像雨點般落下,炮聲像天雷般響起,戰鼓已經聲聲催促我們要行動抗日了,為了抗日,大好的頭顱任由他們取去吧,我戰死沙場,也不需要如漢朝馬援以馬革裹屍而返鄉。

 

祖父到台灣首要任務就是召募同志,他跟著孫先生的步伐前進,振興中華民族的尊嚴,拯救台灣同胞於水火中,這些革命理想激起台灣同胞入黨參與革命的情懷,因而從抗日檔案中可以看到,當年入會同志有父子檔、叔侄檔、兄弟檔的。如被判死刑的謝德香烈士,家中五個兄弟,就有三個參加了革命組織,苗栗銅鑼賴家兩代間有21位加入了革命行列。

 

▲苗栗銅鑼賴家兩代間有21位加入了革命行列(紅框)

 

革命計畫則是從台灣起義,由福建派兵支援協助,一舉驅逐日本殖民政府。他們選擇了苗栗大湖為起點,由於大湖處於汶水溪和大湖溪交會處,四面環山。加上馬拉邦山區驍勇善戰的原住民,這裡的賽夏族人曾在1902年7月發動對日本的掠奪產生不滿而爆發了南庄事件。羅福星等志士認為大湖是最好的發動革命基點,這裡居住的原住民除了賽夏族,還有泰雅族,他們對殖民政府一直懷著敵意,而乙未戰爭失敗後,一些不願投降的義民,帶著槍枝隱居在這山區裡。這裡地勢易守難攻,一旦革命號角嚮起,從中部到北部同志起義,由福建省派軍隊支援,基隆同志切斷日本國的後援部隊。一舉驅逐日本殖民政府。

 

祖父來台抗日,可說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他愉悅地給高祖父耀南公寫了一封信:

 

如斯而來,人民焉能得以安身立命?是故,民心十分八九,皆心向於中國也。今日之臺民,非昔日之臺民可比,今日之臺民若不適切反省,則其產業見奪,民力枯竭財資,窮乏之日子終必到來。近來,來自日本之移民,日見增加,強買臺灣之產業,致富者陷於貧困,貧者僅剩一日之口糧,在各種事業中,人民所能出資者僅鐵路一項而已。臺民如不覺醒,則將來之事,誠不可測。所有之營業,悉以苛稅徵收無餘。貧民塗炭之苦,及其窮途末路之慘,已到達極點。小生雖非臺灣之居民,然想到如此之慘境,不禁日夜為之痛哭不已。所幸我黨於客歲派小生來到此地,振興已隔絕多年祖國之恩義,結合同胞之情誼,鼓舞臺民之思想,增進祖國崇拜之意念。自受委於斯業,已由淺而做到其深矣!……

 

七、抗日事洩

從1912年12月祖父來組黨抗日,到1913年9月,不到一年的時間,抗日組織以「兄弟會」、「老人會」、「三合會」等組織,召募了上萬名志士。想不到行事這麼縝密,計畫這麼周祥,還是發生了難以預料的事情。主要是由兩件意外之事,影響了抗日革命的進展。一是苗栗大湖「華民會」會長葉水全為了感謝「漢山大哥吳覺民」從大陸來台指導組黨的,發了一封電報給台北大瀛旅社,內容是:「覺民費用,由我支付」被誤譯成了「革命費用,由我支付」,這引起政府的疑心。後來經過求證,了解是平假名音同而造成的誤譯,但也種下了殖民政府的疑心。

 

其次是1913年9月25日的夜晚,大湖派出所失竊了22支步槍,和四百多發子彈。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的重大案件呀!政府為調查此事,從大湖、銅鑼、卓蘭、三義等地,調來大批警察,在大湖進行大搜捕。只要是可疑份子,不問青紅皂白,先抓了再說,抓不著志士,就把他們的父母或妻子抓走,用嚴刑逼出可疑份子的行縱。於是苗栗、大湖滿城風雨,被捕的人到警局,日警也不先求證,抓進了警局就是一陣嚴刑拷打。

 

有一回,大湖日警抓不到革命份子柯克實,就抓了他的妻子。在警局訊問時,他妻子看到刑具和凶惡的警察,嚇得不知所措,對於警察的逼問,只得一五一十的回答。其妻說:

 

我常在門外聽到他和一些原民同胞,談革命工作等事情,他們常談到天微微亮,才陸續回家。……我聽到他們說要把日本人趕回日本去……他們說日本人對台灣人太凶,太壞了……

 

在大湖被日警破獲了革命組織之後,大湖地區的領導人葉水全在重陽節,召集同志,在「天后宮」寺廟後院,商討因應之道。不幸事洩,有八名同志當場被捕。

 

在派出所裡,支廳長拷問葉水全:「你是有身份的人,是擁有五萬元家產的公子,為何做出這種顛覆國家的事?難道你不知道,這是要處死刑的嗎?」。

 

葉水全慷慨激昂的答道:「知道,這是要殺頭的,但是大事已成功一半,怎麼能夠放棄?……再說你可知道臺灣人是如何的痛苦?你們日本官吏,不以德服人,而以力虐人,你高高在上,怎麼會知道你部下胡作非為?你看過蠻不講理的警察,巡查補,捕捉無辜百姓,不問是非,濫刑屈打,這些你都知道嗎?這哪像文明國家的警官?你是官,我是民,你愛怎樣就怎樣,我也無可奈何!」

 

支廳長又問:「你們革命黨共有多少人?」

 

葉水全答道:「全臺灣300萬同胞,凡是有靈魂的人,無不入會,革命黨到處都是,難道你不知道?你們的巡查補、密探,很多都是黨員?不必多問,要殺就殺吧!」

 

另外一位與葉水全一起被捕的吳頌賢回答審問時,對支廳長說:「我華民與你們日本有深仇大恨,這次不成功,明年再來!如果你今年殺我們同胞幾百人,明年我們就要殺你們日本數十萬人!革命黨不止在臺灣才有,旅順、朝鮮到處都有,非殺盡日本人,決不罷休!醒醒吧!今天的中國,已經不是滿清時代的中國,今天的中國人,更不是滿清時代的中國人。我們為什麼要受你們日本人主宰?告訴你,我們起來革命,同胞們都高興得不得了,紛紛捐款,出錢出力,現在我願為革命而死,決不再回答你的話了。」

 

(以上對話內容都是出自《羅福星抗日革命案全檔》裡)

 

▲《羅福星抗日革命案全檔》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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