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蘭芳
<結束語>
從以上所述幾位戲劇界前輩和同人在辛亥革命時期的革命事蹟中,不僅看到腐朽的清朝統治崩潰的一個縮影,同時也確實反映出五十年前的辛亥革命是當時廣大群眾的迫切要求。我們戲劇界的前輩、同人與先烈志士奮不顧身勇往直前地投人了這個「適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的革命,為這次革命作出了光輝的貢獻。在參加革命過程中,他們既是「宣傳隊」,又是「武裝別動隊」。他們除了用手槍炸彈同敵人作戰之外,還以自身特有的藝術武器——戲劇——來武裝群眾的頭腦。在五十多年前的這樣一個文盲眾多的大園,這個武器的作用就顯得更大,在打擊壓在中國人民頭上幾千年的封建統治,傳播與灌輸民當思想方面,他們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
另外,在搜集資料、運用資料以及資料的組織歸納方面,我也有兩點體會:
第一,由於舊中國的戲劇工作者的社會地位不被人重視,這一方面的原始材料相當貧乏。這部分材料中間有些簡直可以說是「搶救」出來的,在這裡我由衷地戚謝黨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方針的英明與適時。例如,王鐘聲臨刑時的情況是八十五歲的老藝人李玉桂提供的,許姬傳同志又以當時報刊拿來核對,考證了王鐘聲的被害經過,同討還可以看出當時的社會背景。許源來同志在上海替我訪問了六位老人,對潘、夏等伶界商團參加革命的經過,作了仔細的調查研究。例如潘月樵的早期歷史是八十二歲的老藝人潘桂勝述說的。七十八歲的錢化佛先生和新舞臺的救火員呂毛人證供了許多口述材料和文字記裁,還有周南陔、蘇少卿等老先生都供給過極有價值的資料。此外,我還參考了歐陽子倩同志所寫的《自我演戲以來》,而吳性栽先生從香港寄來的有關夏月珊、月潤的賫料,也充實和訂正了某些細節。在寫作過程中,阿英同志不僅供給資料,還為這篇文章作了指正和潤色。這些資料如果不是為了紀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而進行訪問搜集,恐怕就要湮沒失傳了。
第二,在運用資料方面,我在核對口述紀錄與文字記載時發現有幾種情況:有的兩種符合;有的大有出入,還有的基本符合,小有出入。第一、二種情況比較客易處理,第三種情況就要尋找旁證,慎重地分析、鑒別、判斷,選出最接近事實而又比較合理的說法。例如攻打製造局的過程,一說曾相持了二、三天,另一說當天就攻進去了,但二者都說陳其美關在裡面。我們查考了各種資料,以為當天解決比較合理。此外劉木鐸同志(原名雙楫,抗戰時他參加洪深同志領導的演劇隊,承襲他父親劉藝舟早年藝名,改名「木鐸」)提供的材料,是他少年時聽他父親談起的一些事例,就要費更多的力氣來引證貫串,並有所取捨。
總之,在寫這篇文章過程中,由於進行了調查研究,不僅熟悉了戲劇界參加辛亥革命的情況,同時也對當時的局勢作了一次很好的學習,起了溫故知新的作用,因而收穫是不小的。
(梅蘭芳:《戲劇界參加辛亥革命的幾件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辛亥革命回憶錄》第一集,中國文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264頁——291頁)
後記:
也許真如文中結束語所說,由於上個世紀的中國尚未重視戲劇界發展,因此對於戲劇界如何參與辛亥革命的文獻尚有缺失。而梅蘭芳先生與各戲劇界人士的記述文章正好補足了這個缺憾,讓後人得以看到戲劇界當年如何透過對民眾的互動,在人民心中種下愛護中華、心向共和的種子,為辛亥革命做出不可磨滅的深刻貢獻。
首先我們可以看到兩點:
一、在當時的中國,不管各人所信奉的主義、立場或路線如何,鼓吹愛國、救國,心繫中華、捍衛共和、反對惡政的思想仍是民間的最大共識。因此,無論是妄圖稱帝的袁世凱或欲謀割據的軍閥都無法在民意的操縱上有任何可乘之機,反而成為眾矢之的,為各方所口誅筆伐的對象,使中國維持兩千多年的帝制再無翻身的可能。這也是後續二次革命、護法運動,甚至國民革命軍北伐得以促成的重要原因。
二、戲劇界以「鐵血」、「心血」為辛亥革命史揮灑出精采篇章的事蹟,大陸方面竟有史料留下饗我後人,若不是學者們戮力同心,對前賢們的口述、紀錄經過詳細地研究、調查、比對與潤色,在辛亥革命五十周年之際公諸於世,恐怕再難重見天日,實屬慶幸。以本篇來說,我們可以從中了解:無論是透過參加商團,實際投入革命行動,亦或是透過勞心與勞力,以自己的心血揮灑出結合時事與創想的時代劇,戲劇界當時確實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參與辛亥革命。戲劇界以自己的行動再次證明,辛亥革命是一種不分各界、不分階級,而由全體國民參與的革命運動,以孫中山先生語,無愧為「國民革命」也。他們為了心中同被喚起的救國理想,而受盡戰火、顛沛與牢獄代價的洗禮,其砥礪磨練的事蹟與精神,都值得後人省思。
國之復興,得來不易,先人史蹟,各有精采,缺一鴻毛,亦屬可惜。不僅期望後人莫忘歷史,常懷感念,還望後世對史料的積極蒐集與研究,以敬我先烈先賢,饗我後人。
(辛亥武昌首義同志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