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蔚與黃帝教 (藍薇薇)

發佈時間:2022-02-18
 

轉發自:南京論壇NJF(點我看本文

作者:藍薇薇

▲藍天蔚(1877—1921)像 (1912年商務印書館《共和人物》甲集)

 

1921年3月31日,藍天蔚因護法遇難於四川重慶。4月16日,其故交胡石庵在《大漢報》刊出他的遺稿《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石庵加按語:「此稿係藍公之親筆書,在施南時出交石庵,託為潤色者,彼時書件紛紜,隨手置諸行篋,未即為之修飾,未幾,石以事往川,倉促言別,此稿致忘為送還。茲特自篋中尋出,仍照其原稿刊載,用留真像,且以表其偉見焉。」《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列舉了黃帝可當敬信事蹟十則,詳細演示了祭祀黃帝之法,奉勸各官吏各將領各團紳明白講說,竭力奉行。

 

筆者通覽遺稿,感到文中傳遞出一股令人納罕的「迷信」意味,一時不解,何以至此?藍天蔚為執著的護法之士,豈能不知中國國是糾紛當然歸宿於法治?當此護法局面極為膠著之際,他何以用有「迷信」意味的話語著力於傳播黃帝教義?

 

遺稿《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最初作於何時?背景如何?這要從1917年護法運動開始說起。

 

 

1917年7月1日,張勳復辟,時在北京政府將軍府供職的達威將軍藍天蔚於7月7日發佈《討逆宣言書》[1],願集師隨段祺瑞一致行動。之後段祺瑞回京,迎馮國璋為總統,拒絕恢復《臨時約法》和國會。7月20日,藍天蔚再布兵諫電,要求尊崇約法,恢復國會[2]。

 

藍氏以為,國務愈加複雜,造成此種情況的真正原因就是違反臨時憲法和非法解散議會,恢復舊國會為當務之亟。一旦根基穩健,其他問題俱將迎刃而解。否則抗議將從四方紛擁而至,造成最為嚴重的後果[3]。此後,藍天蔚南下,加入孫中山的護法運動之列,直至1921年遇難。

 

1918年,西南護法軍政府改組為總裁制,岑春煊任主席總裁,孫中山去職。藍天蔚抵粵,受任為廣東軍政府高等顧問,11月受派為福建宣撫使,赴閩慰勞護法軍隊,磋商閩浙停戰事宜。1919年,護法軍政府委藍天蔚為鄂西川陝慰問使,藍乃啟節輾轉於雲南、四川。7月,為解決川省駐兵問題,藍天蔚又以慰問使名義抵重慶,雖則力為斡旋,唐繼堯與熊克武所代表的滇川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翌年爆發川滇之戰,藍天蔚無奈選擇中立。

 

竭心盡力,憔悴奔波,然藍已然感受到時局紛亂如絲,難以轉圜,「奈天心之不厭亂兮,遍旗幟之紛龐。經復辟與毀法兮,歎混雜之無章,視沉淪於法劫兮,嗟世運之頹唐。」[4]思索著人心之不古,藍天蔚試圖於古老的祖先崇拜中找到鞏固時局的良方:「中華立國,素以神道設教,古禮祭黃帝,以配天,當其時,陰陽調燮,人心敦厚,百姓親睦,萬邦協和,蓋有由也。」然而,「三代而下,世風日偽,道德墮落,神怪雜出,漸於萬世一本,神靈首出之宗祖湮沒無聞,人情澆漓,國本搖動。」

 

我們看到,1919年藍天蔚在四川宣慰時,已著手在寫以黃帝教為統一教的文章及演說詞[5]。他寫信給時任廣東護法軍政府主席的總裁岑春煊,附上文章,請以軒轅黃帝為中國教主,以維時局,岑春煊以信教自由婉拒。1919年12月31日,《臺灣日日新報》刊登了岑氏的函覆:「秀豪先生惠鑒,昨接手翰及大著,並演說詞。捧讀之餘,莫名欽佩。黃帝神武,奠定華夏,彝倫攸敘,物質庥明,我國稱為開化最早、文物最著之邦,皆莫非黃帝所賜。奉為宗教之主,既順人情,亦合禮俗。惟是憲法會議經已二讀,信教自由著之典章,似未便由政府提議。竊以為黃帝為我四萬萬人民之始祖,德力之宏,無與倫比。吾人苟能毅力提倡,誰無敬宗追遠之心,光大昌明,可操左券,正不必預懸標準,始足顯其神明也。閣下以為然否。」[6]

 

送閱岑春煊的文章與演說詞,一份以《藍天蔚主張統一教大文章》為題刊於1920年8月4日的《新京報》;岑提到的演說詞,筆者以為,此即不久後1920年藍天蔚於湖北施南率軍祭祀黃帝所作演說詞之初稿,亦即胡石庵1921年4月刊於《大漢報》的藍天蔚遺稿《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

 

1920年4月,藍天蔚由川入鄂,撫循鄂西護法軍,各部公請藍天蔚統率鄂西靖國軍。4月9日,藍在施南接印,任湖北靖國第一軍總司令,不久吸收黎天才、王天縱餘部組成鄂豫聯軍,任為鄂豫聯軍總司令。

 

1920年,在桂系陸榮廷與效忠孫中山的由陳炯明指揮的粵軍之間,爆發了第一次粵桂戰爭,舊桂系失敗。1920年10月22日,粵軍攻佔東江地區重鎮惠州。次日,護法軍政府主席總裁岑春煊通電辭職,此後他隱居上海。陸榮廷以四總裁名義宣佈護法軍政府解散,並宣佈取消護法,與北京政府南北議和。

 

讀到西南關於國會軍府各通電後,藍氏感慨無端,1920年5月21日發佈憂時電:「國賊未平,內變又作,顧瞻前路,殊抱杞憂。此次興兵,志在護法,國會集於廣州,產出軍政府,以為護法之中樞,初非謀和之機械,嗣以外交危迫,國人怵於現勢相逼,苟且言和,於是始有對等和議之爭持,事實法律之商榷。遷延變幻,幾成為權利之私爭,嫌隙萬端,皆緣於此。以護法救國始,而以爭權奪利終,豈我諸將帥、諸賢達奔走,倡義出師,討賊之初心耶?」[7]

 

憂心著「護法精神不存,亡國禍患立至。」而此時藍天蔚的靖國聯軍一樣遭遇著重重困難,靖國軍內部山頭林立,整合非常困難。1920年9月,藍天蔚將去四川承商鄂軍發展之事(聯軍總司令部移設渝城,藍以為是靖國各軍良好機會)。9月7日,他在湖北恩施軒轅宮率同師團長以一羊一豕祭於黃帝始祖,並演說有功於後世者之確證[8]。此時他開始實施自己的想法。

 

遺稿中開篇即有「今以同胞不棄,來官斯土,負有引導之任,即有啟發之責,仰古俛今,用本吾良心所素敬信之尊崇黃帝,列舉其平日所當敬信事蹟數則,為我同胞父老兄弟告願。」文中寫到「來官斯土」,而胡石庵也正是在施南拿到此稿——可由此確定1921年所刊藍天蔚遺稿正是1920年在施南祭祀黃帝時之演說文。

 

對於「黃帝」——以統一華夏部落與征服東夷、九黎族而統一中華之績載入史冊的中國人的共祖,藍天蔚一生沒有更改過「時維我祖,我膺是服」的初衷,這與他的軍人身份有關。

 

對黃帝的崇拜與晚清時軍國民思潮的掀起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而軍國民主義思想的興起與拒俄運動又有著密切關係。

 

1902年4月,中俄雙方簽訂的《交收東三省條約》規定:侵佔東北的俄軍分三期撤軍,每期6個月,18個月內撤完。1903年4月,俄軍撤出的第二階段期限已到,然而沙俄不僅未撤一兵,反而增派軍隊,提出七項無理要求,企圖長占東北。一場拒俄運動迅速掀起。

 

1903年,藍天蔚在《湖北學生界》月刊上連續發表了四篇邏輯上緊密關聯的軍事學論文,四文皆體現了藍天蔚的軍國民主義思想。其時,蔡鍔、蔣百里等皆紛紛發表文章,呼籲軍國民時代的到來。將「沒有政治生活的國民性格」的「形式之兵」革新為富於「軍國民精神」的新軍,統御此「專制之物」,使中國走向心中的文明社會,曾是藍天蔚及他的同伴們的志向。不凝聚,則無作為。華夏祖先崇拜之文化是既有之傳統,民族危亡時刻,革命黨人選擇黃帝為圖騰,試圖通過民族主義的進行同時分娩出民主共和,並未完全預料到陣痛會延續這麼長久。

 

1903年4月底,留日學生多次舉行大會,要求清政府對俄宣戰,同時組織拒俄義勇隊(後改名為學生軍),藍天蔚被推舉為學生軍隊長。我們可以關注一個細節:學生軍進行訓練時,每個隊員均佩戴黃帝徽章[9],上書誓言「帝作五兵,揮斥百族,時維我祖,我膺是服」。隊員日加訓練,準備開赴東北抗禦沙俄侵略軍。軍國民主義很快成為一個有力的號召。

 

留日學生激於愛國熱忱的行動,遭到清廷疑忌和壓制。日本外務部和神田員警廳出面干涉,五天後,學生軍解散,改組為「軍國民教育會」。1903年6月14日,軍國民教育會職員集中會議,定徽章制式,正面黃帝像,橫書軍國民教育會。背面贊曰:「帝作五兵,揮斥百族,時維我祖,我膺是服。」頭等純金,二等銀鍍金,以贈有功;三等白銅鍍銀,普通佩用。特別徽章用牡丹花形,亦分三等,贈與特別捐款者[10]。

 

軍國民教育會確定宗旨為「培養尚武精神,實行民族主義」。此後,留日學生有關軍國民教育的主張通過各種管道在國內傳播,成為當時具有一定社會影響的進步思潮之一。民國建立後,軍國主義教育的提倡漸漸轉為保守。

 

留日學生的拒俄運動是革命運動的一大轉捩點。由軍國民教育會的成員在回國後所演變產生的長沙華興會(宋教仁、陳天華等成立)、上海光復會(軍國民教育會之暗殺團演變而來),與另一重要革命團體興中會組成的同盟會,成為辛亥革命的主要力量。

 

在遺稿《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中,藍天蔚也回顧了當年組織拒俄運動之事,認為當年正是以黃帝像為符章,持種族之義,才可恢復漢土:「天蔚少年出遊日本,憤清人之奴隸同胞,曾與同志組織義勇隊,以黃帝像為符章,誓光漢土,以盡天職,十五年間,有志竟成。非以種族之義,感黃帝之靈,暗中默佑,曷克臻此?」

 

之後又回顧武昌起義:「先數日陰煞之氣慘澹,全城至八月十九之夕,同志振臂一呼,二十日晨,黃帝紀元之年號出,頓然天氣開朗,日月光明,天下回應,不約而同。」辛亥革命中,革命軍所發佈佈告、檄文、委任狀,皆用黃帝紀元。「及南京政府成立改紀元為民國,而大亂乃迭生不已,直至今日,此天蔚所日夜痛心疾首者,尤其大彰明教者也。」藍氏又道:「天蔚出身寒素,體弱多病,成年後敬信黃帝三十年,身體日強,疾病未作,前來施城,陰雨兼旬,率同僚祈晴於黃帝之神前,次日果晴。今夏大旱,祈雨於龍洞兼禱告於黃帝之神前,一時失察,禱文錯焚,天竟不雨,隔日,復與同僚懺悔於黃帝神前,果又雨降,事蹟昭然,神靈若此,我同胞萬勿以迷信笑之也,此所以當敬信者。」

 

讀《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謂不迷信,吾實不信。

 

我們再從《藍天蔚主張統一教大文章》這篇文章,反觀藍氏真實義理的深沉之處,幾經毀法後,藍天蔚認為,欲扶進法治,非皆有國家思想不行,欲皆有國家思想,非皆有祖宗觀念不得。

 

藍氏認為孔教之所以不能成為國教,乃是因為「吾中國立國之精神則全庇蔭乎黃帝。今將定孔子為國教,未為離宗,然欲以應二十世紀之潮流,以當各外教流入之澎漲,對於各教無衝突,而日有攝及各教之神力;對於孔教無背道,而別有提醒國魂之主觀。具此萬能統諸一系,則非黃帝之教莫屬。黃帝雖不標示教統,然畏其神、服其教、見於眾語,風教固殊焉」。

 

藍氏剖析:「中國禮俗,五方之慣習皆不同,至於哀敬祖宗靡不同,順其性習,示以一宗,提而倡之,歸如流水;釋此不為,但定孔子為國教,其不能以國教統一宗教,亦昭然矣。或疑宗教二字非謂祖宗之教,不知各宗教妙竅,正合有一種神權迷信之性質。《莊子.大宗師》言,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黃帝得之,以登雲天,實足以為中國宗教之元始,實足以為宗教之太上。既無窒礙,又便作新,既順自然,又易普及,有百利無一弊,何憚而不為此?」

 

藍更進一步,詳細列舉黃帝平日所當敬信之事蹟,詳細演示祭祀黃帝之法,以明白之講說示人,務期竭力奉行。

 

這個「明白之講說」,即是我們今日看到的《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

 

筆者並不認同藍氏所提倡的黃帝教是能建立並具備豐富教義的真正宗教,筆者能感受到,藍氏之所以一意孤行、執意推行,更多地是希望凝聚人心,呼喚辛亥德力的回歸,挽救已然崩潰的時局。

 

辛亥以後,中國漸漸陷入了國是膠著的時期,黨爭劇烈,時局分崩,護法之難以開展,以及對國民程度的深切認識,都使藍天蔚領悟到,中國的根本問題是因為立國精神的喪失,追思過往,撫念今夕,他認為中國能在辛亥時團結為一體,正是由於人民共信自己是出於一個祖先——自1903年拒俄運動開始學生軍訓練佩戴黃帝徽章,已是辛亥革命不會回頭的隱喻;正是有此昭示,方有辛亥革命時漢土之復。黃帝紀元一出,有志竟成。民國初年改變紀年,此後大法屢經崩壞,藍氏於護法之際,深思再三,主張建立不標示教統的黃帝宗教,為此不遺餘力地推行,向民眾進行普及。辛亥以後,中西文化匯合,孔教推廣,都使黃帝教趨於冷淡,藍天蔚是少數堅持推崇黃帝教的人物。

 

思岑春煊1919年回復:「憲法會議經已二讀,信教自由著之典章,似未便由政府提議。竊以為黃帝為我四萬萬人民之始祖,德力之宏無與倫比。吾人苟能毅力提倡,誰無敬宗追遠之心,光大昌明,可操左券。」政府未便提議,故藍親倡之。

 

1921年藍氏護法申義而死,在他生命的最晚期,他表現出一些看似矛盾之處,或許我們可以穿越表像,感受到他對混沌時局的理解與對民主共和的真正追求。 

 

 

附藍天蔚遺稿

藍天蔚主張統一教大文章

宗教者何?國依之為命,民奉之為天,與生俱來,雖滅不滅者也。中國自有至高上、至尊無二、至大無外、至細無內之宗教而未之宗,更四千六百數十年習焉不察,中間雖有至聖大賢時時稱述,其旨既妙,其言益微。

周禮繼作,遂以一王之制而祧萬世之統,其實,禮始於太一,太一之神,蟠際天地,毗贊幽明,人類敦秩,貨質休明,百姓用而不知,皆遵斯道。斯道之發源,非吾中國神靈首出之黃帝乎?

孔子刪書,斷自唐虞,再傳弟子於百年後雜記《論語》,以堯舜終,孟、荀沿之,所著書,未必稱堯舜,皆襲斷自唐、虞一語,率置極神糧之黃帝而不言。孔子之於黃帝,僅見於答哀公、宰我之問,其他不數數見,甚至「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之列,惟《中庸》一書,首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未言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等語,與諸子稱引黃帝之言合。

竊謂中國自漢武以還,皆誦孔子,孔子,特黃帝之神孫耳,吾中國立國之精神則全庇蔭乎黃帝。今將定孔子為國教,未為離宗,然欲以應二十世紀之潮流,以當各外教流入之澎漲,對於各教無衝突,而日有攝及各教之神力;對於孔教無背道,而別有提醒國魂之主觀。具此萬能統諸一系,則非黃帝之教莫屬。黃帝雖不標示教統,然畏其神、服其教、見於眾語,風教固殊焉,見於《史.本紀》,其教力可知。況百家所述,古文之雅訓者,復多繹其微言,固已統後世各宗主教,奄有其妙,絕無其瑕耶。

凡一教之立,必具有先天而生、唯我獨尊之先宰。黃帝之道,惟老子具有一體。秦滅典籍,漢以黃老與民休息,彼但得黃帝之緒餘,遂成郅治。黃老主無為,孔子亦言堯無名、舜無為,至《易.繫詞》,則並稱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書》、《禮》、《論語》皆經秦火,惟《易》獨全,此足徵孔子常稱黃帝,書始堯舜;至於言性與天,固不始於堯舜也。

舍黃帝而宗孔子,猶之趙宋後舍孔子而宗朱子而已。今黃帝為教主,既與孔教無背,而孔子又為黃帝之裔孫,而善述其志,準諸釋尊之禮,應即以黃帝為先聖、孔子為先師。教主既定,宗統亦明,俾吾四萬萬黃帝之血胤,慨焉有祖宗之恩,恒以不失舊物惕類,前光為錫類,不亦便乎(日本自稱天皇一系,以有今日)?且自漢末迄今,佛、回、喇嘛、天主耶穌等教,皆次第入中國,有闢之者而教不絕(韓退之等),有拒之者而教益張(楊光先《不得已》人書,即獄麓諸生等),彼皆昌言孔教者也,而卒無效,無他,除闢之拒之外,更無抵制之神力,久且安之若素矣。

今吾中國,國是糾紛當然歸宿於法治。然欲扶進法治,非皆有國家思想不行;欲皆有國家思想,非皆有祖宗觀念不得。中國禮俗,五方之慣習皆不同,至於哀敬祖宗靡不同,順其性習,示以一宗,提而倡之,歸如流水;釋此不為,但定孔子為國教,其不能以國教統一宗教,亦昭然矣。或疑宗教二字非謂祖宗之教,不知各宗教妙竅,正合有一種神權迷信之性質。《莊子.大宗師》言,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黃帝得之,以登雲天,實足以為中國宗教之元始,實足以為宗教之太上。既無窒礙,又便作新,既順自然,又易普及,有百利無一弊,何憚而不為此?主持國綱者試詳討之。茲並將斯教之原理及作用申述於左。(《藍天蔚主張統一教大文章》,《新京報》,1920年8月4日第2版,8月5日第3版。)

 

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

中華立國,素以神道設教,古禮祭黃帝以配天,當其時,陰陽調燮,人心敦厚,百姓親睦,萬邦協和,蓋有由也。三代而下,世風日偽,道德墮落,神怪雜出,漸於萬世一本、神靈首出之宗祖湮沒無聞,人情澆漓,國本搖動。思之心寒,言之淚下,天蔚深憂之。今以同胞不棄,來官斯土,負有引導之任,即有啟發之責,仰古俛今,用本吾良心所素敬信之尊神黃帝,列舉其平日所當敬信事蹟數則,為我同胞父老兄弟告,願我父老兄弟對於我始祖黃帝其三注意焉。

(一)夫黃者,中央之色;帝者,主宰之稱,顧名思義,即我中華黃色人種之主宰。此所以當敬信者一。

(二)黃帝造曆紀年,分運干支,吾人之生命繫焉,歷史之年代明焉。此所以當敬信者二。

(三)黃帝辟亞洲數萬方里之土地予我輩子孫,繼繼繩繩,聚族而居,事業之偉,冠絕寰輿(宇)。此所以當敬信者三。

(四)黃帝御世,蚩尤作亂,造五兵,興大霧,橫行罔敵。帝作南車弧矢而制伏之,遂滅蚩尤;又命倉頡造字,開始文化,武功文德獨創千古。此所以當敬信者四。

(五)黃帝吹律呂,以定五方之姓,吾人得姓始於此。制黃鐘為萬事之本,度量權衡出焉。他如衣裳、舟車、農桑、井田、都邑、貨幣,傍逮陰陽、五行、術數之學,及土石、金玉、鑛質之類,開物成務,實為哲學、科學、道學之元祖。此所以當敬信者五。

(六)以國教言,若佛若耶,亦云可信,然佛出於印度,耶出於猶太,異國聖人猶然信仰,而於本國首出之神聖,反漠然置之,未免親其疏而疏所親也。再若孔若老,亦所當敬,然孔、老皆黃帝之子孫,今敬子孫而忘祖先,未免舍其本而求其末也。其他教類尚多,實無以能出我黃帝之上者,今尚奉之,況我祖黃帝乎?此尤當敬信者六。

(七)人皆曰「吾,黃帝之子孫也」,本此親信敬禮之心,推而廣之,國人皆知出於一本,則愛心生而爭端化,自能同力對外,以強其國。此所以當敬信者七。

(八)人皆曰「吾,黃帝神靈之胄也」,既知為神靈之胄,則理當自重自貴,不得甘心墮落為人臣妾,保國保種,利賴無窮。此所以當敬信者八。

(九)天蔚少年出遊日本,憤清人之奴隸我同胞,曾與同志組織義勇隊,以黃帝像為符章,誓光漢土,以盡天職,十五年間,有志竟成。非以種族之義感黃帝之靈,暗中默佑,曷克臻此?尤奇者,武昌起義先數日,陰煞之氣慘澹全城。至八月十九之夕,同志振臂一呼,二十日晨黃帝紀元之年號出,頓然天氣開朗,日月光明,天下回應,不約而同。及南京政府成立,改紀元為民國,而大亂乃迭生不已,直至今日,此天蔚所日夜痛心疾首者,尤其大彰明較著也。此所當敬信者九。

(十)天蔚出身寒素,體弱多病,成年後敬信黃帝三十年,身體日強,疾病未作,前來施城,陰雨兼旬,率同僚祈晴於黃帝之神前,次日果晴。今夏大旱,祈雨於龍洞,兼禱告於黃帝之神前,一時失察,禱文錯焚,天竟不雨,隔日復與同僚懺悔於黃帝神前,果又雨降,事蹟昭然,神靈若此,我同胞萬勿以迷信笑之也。此所以當敬信者十。

祭祀黃帝之法,異日當要求國會立為定憲,制禮作樂,以俟明達之君子。茲謹以簡略言之:

一、家家當制祖宗黃帝之神位之木牌,式用黃表寫牌位供於中堂,於初一、十五敬之。

一、各學堂、各軍營亦如之。

一、各姓祠堂當供此木牌於正中,或另作一神殿,於正中而供此木主。

一、各廟宇尚有萬歲牌,君主既廢,此牌猶存,殊屬非是。當以祖宗黃帝萬歲萬歲萬萬歲之牌供於各廟宇中。

以上各節,奉勸各官吏、各將領、各團紳明白講說,竭力奉行,凡我同胞,獲福無量。(《勸告國人誠敬黃帝文》,《大漢報》1921年4月16日第3張第5頁。)

 

本文選自《辛亥革命研究動態》2021年第4期(總114期),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武昌辛亥革命研究室編印,第24—30頁。
| 作者藍薇薇係藍天蔚曾外孫女,著有《藍天蔚年譜長編》(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6年出版)。


藍薇薇 《藍天蔚與黃帝教》注釋:

 

[1]《藍天蔚討逆宣言書》,天津《益世報》1917年7月7日;上海《民國日報》1917年7月10日第6版。

[2]《藍天蔚擁護國會約法通電》,天津《益世報》1917年7月25日,第三版;《申報》1917年7月24日第3版。

[3]杜璿譯:《藍天蔚將軍建議和解》,英文《北京日報》1917年7月25日第4版。

[4]傅維四:《祭文一首》,《藍上將榮哀錄》,藍氏後人藏。

[5]《請以黃帝為教主》,《臺灣日日新報》1919年12月31日第4版。

[6]《請以黃帝為教主》,《臺灣日日新報》1919年12月31日第4版。

[7]《申報》1920年6月11日第3版;《藍天蔚之憂時電》,長沙《大公報》1920年6月22日第2版;《藍天蔚關於時局通電》,上海《民國日報》1920年6月3日第10版。

[8]《藍天蔚入川情形》,天津《益世報》1920年9月28日第7版。

[9]李樹蕃:《甲辰拒俄義勇隊與長沙之革命運動》,《建國月刊》1月20日,1936年第14卷第1期;嚴昌洪、許小青:《癸卯年萬歲·1903年的革命思潮與革命運動》,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3頁。

[10]《軍國民教育會記事》,軍國民教育會1903年自印本,《拒俄運動1901—1905》,第110—111頁。